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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狩二二三事(二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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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小姐!”紫苏惊骇莫名。

    南宫宸避之不及,酱汁溅到浅色的袍子上格外的扎眼,霍然而起。

    杜蘅伸手从紫苏头上拔了枝银簪,刺入兔肉中,再抽出来时,簪身已变得漆黑。

    她将簪子小心翼翼送到鼻端嗅了嗅,道:“是砒霜。”

    “岂有此理!”南宫宸终是变了颜色,猛地掀翻了矮几榛。

    紫苏吓得抱着肩,缩在一角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“小姐!”

    “阿蘅!胰”

    两条身影同时疾掠而入,初七呛地拔出剑,指着南宫宸的咽喉:“坏人,不许欺侮小姐!”

    “不可!”来不及探问缘由,夏风挡在了南宫宸的面前。

    杜蘅一脸沉静,轻声道:“殿只不是不小心打翻了桌子,并没有欺侮我。你乖,把剑放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初七立刻还剑入鞘,退到一旁。

    南宫述走了进来,瞧着一地的狼籍,笑道:“这是怎么啦?”

    “烤肉有毒。”南宫宸表情阴鸷。

    南宫述愕然后,大怒:“来人!”

    夏风主动请缨:“王爷,请让臣去处理。”

    围场里上百个宾客,个个非富即贵,再上随从护卫,有近千人众,这要是大面积投毒,后果不堪设想!

    “此事不宜张扬,须得暗中行事。”南宫宸冷静来。

    客人都是应恭亲王之邀而来,毒事件传了出去,不管死没死人,恭亲王的脸都算是丢尽了。

    按常理推断,毒者都有选择性地针对特定人物,既已在这里被发现,别处应该是安全的。

    除非那人丧心病狂,才会不分是非黑白,一举毒杀上千人。

    但如果真是这样,营地早该闹得沸沸扬扬,既然外面一派欢乐祥和,证明确为个例。

    然,为安全起见,彻查还是有必要的——毕竟,谁也不能保证他只选择了一个目标。

    “是砒霜,”杜蘅轻声提醒:“多派些人,用银针一试即知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夏风看她一眼,转身出了帐篷。

    紫苏蹑手蹑脚地跪在地上,把东西收拾干净,重新沏了茶送上来。

    “六叔怎么来了?”南宫宸缓了脸色,问。

    “听说你要传管家问话,我一时好奇,便跟过来了。”南宫述轻描淡写。

    他拍了拍手,从帐外进来个五十左右的老者,身材很瘦,嘴角生了粒黄豆大的黑色肉痣,显得有些可笑。

    “小人张福,给两位王爷,二小姐请安。”那人进门,行了礼之后,恭敬地垂手立着。

    “别院中浆洗房里,可有位三十左右,名唤宋小之的妇人?”南宫宸开门见山。

    “有的。”

    南宫宸眉一挑:“张管事好记性。”

    这么大一个别院,少说也有二三百人,他身为大管事,不可能事必恭亲,更不可能对所有人都有印象。

    宋小之不过是个浆洗房的粗使妇人,他居然随口能答,连思考的时间都不必。

    那就只有二个可能:一,他说的假话;二,他与宋小之关系十分熟捻。

    张福道:“王爷有所不知,宋小之来别院已有十几年,加之容貌呃,很特别,因此小人印象深刻。”

    南宫宸似笑非笑。

    这就对了,赵王的宠妾,必然是有几分姿色的。

    南宫述啼笑皆非:“张福啊,想不到你人老心不老。”

    张福红了脸,连连摇手:“王爷误会了,小人绝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唤她过来,本王有几句话要问。”南宫宸道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张福垂了手出去。

    “幸得二小姐机敏,燕王才逃过一劫。”南宫述这时才望向杜蘅,拱手道:“本王先谢过了。”

    杜蘅轻抿了唇,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就只怕殿是为我所累~”

    这个时间,南宫宸出现在她的帐篷,事先谁也无法料到。

    若说毒是针对他,实在难以令人信服。

    当然,也不能完全排除,有人暗中盯着南宫宸的行踪,见他进了杜蘅的帐篷,临时起意毒谋害。

    但是,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呆多久,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吃,因变数太多,操作的困难太大,因此可能性非常小。

    这个道理,南宫宸和南宫述其实心里都很清楚。

    “近段时间,”南宫述字斟句酌,唯恐伤了她自尊:“二小姐可与何人结怨?”

    杜蘅沉默,半晌,轻轻摇头:“我自问与世无争,不曾与人结怨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,杜家几姐妹关系不睦,嫡庶相斗,纷争不断,在场诸人都心知肚明。

    南宫述有此一问,是因为这毕竟是杜府家事,若非她主动求助,外人实难插手。

    偏偏杜蘅想息事宁人,让人瞧得干着急,只能徒呼奈何。

    南宫宸轻哼一声:“你倒是好心。”

    杜蘅垂头,眼观鼻鼻观心,不予理会。

    “有人来了。”

    杜蘅抬头,已不见了初七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放肆!”

    “坏人!”

    不过眨眼之间,初七已与南宫庭对恃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初七,不得无礼!”杜蘅骇然,急忙走到帐外,曲膝行了一礼:“赵王殿,请~”

    南宫庭看着她神情复杂,昂首走了进来,见了帐中两人,神情一僵,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
    “皇兄~”

    “赵王~”南宫述含笑颌首。

    南宫庭勉强挤了个笑容:“一点小事,不想竟惊动了六叔。”

    南宫述淡淡道:“我既是别院的主人,又是你的皇叔,有义务也有责任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
    “王爷,宋小之带到。”张福在帐外,恭声禀报。

    “进来。”

    悉簌的脚步声起,帐外进来一个身着深蓝棉绫短袄,蓝色棉裤的女子。头盘圆髻,簪着一枝梅花竹节银簪,身材高挑,纤浓合度。

    她低垂着头,一双手洗得干干净净,交握着搁在膝上,模样甚是恭敬地福了一礼:“小人宋小之,见过恭亲王,燕王殿。”

    声音微微有些沙哑,却并不如何难听,细一品味,竟依稀有几分妩媚。

    南宫宸略带兴味地道:“抬起头来。”

    他倒要看看,是怎样的国色天香,能让皇兄冲动到以皇后的五彩凤玦相赠?

    “奴婢不敢,怕冲撞了殿。”宋小之依旧垂着头,态度却是不亢不卑。

    “无妨,恕你无罪。”南宫述道。宋小之缓缓抬头,烛光照在她的脸上,眼睛很大,眼波沉静柔软,如月平湖,五官分开来看,算不得精美绝伦,组合在一起,却有种别样的韵味。

    然而,一道长长的淡粉刀疤,从左至右由颊上斜切到颌,瞬间摧毁了所有的美好,只留令人惊悚的震憾。

    南宫宸久久无言。

    这才明白,张福所说的“特别”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这样的伤疤,留在这样一个女子的脸上,的确让人想忘记都难。

    宋小之却似习惯了这样惊骇的打量,垂眸望着脚尖,神情安静而恬然地站着。

    “红叶~”南宫庭近乎呆愣地望着她,心中五味杂呈。

    年少时血气方刚,海誓山,说什么非君不嫁,非伊不娶,说什么在天愿做比翼鸟,在地愿做连理枝……

    却谁知,那些朝夕相处,耳鬓厮磨的浓情蜜意,早已被时光无情的冲淡。

    再相见,竟是相顾两无言。

    不料赵王也在,宋小之平静的表情瞬间龟裂。

    她缓缓抬头,目光从金色的袍角一寸寸上移,最终定格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宠上,双手意识地绞扭成麻花。

    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
    十七年后再相逢,他俊朗如初,而她却已是年华老去,容颜尽毁。

    泪水夺眶而出,无声滑落。

    “红叶,你……”南宫庭张了张嘴,喉间却似梗了一根骨刺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他能说什么呢?

    明知道她的一切,皆是由他造成,是他的母后毁了她的一生。

    宋小之微微弯着腰,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化为泪水倾盆而。

    可她不能哭出声音,只能用力强忍着,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着。

    一时间,谁也不曾说话,大帐里安静之极,只听到一又一的呼吸声,沉重而纷乱,也不知是谁乱了谁的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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